第一百章夜探贼窝(1/2)
第一百章夜探贼窝
沈筠知会的那些哄人招式最多也不过是在家时,偶尔会哄哄弟弟和母亲。好在她收下了那对核桃木雕之后,又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两句,也不知是哪个词让纪公子十分满意,总归他很快便收起了那副既有些落寞又十分委屈的模样,回到了平日里清疏俊逸的神态。
一番无伤大雅的插曲过后,本该专注于查案的两人终于想起了正事。
“六皇子到益州之后没有下榻驿馆或是城中客栈,而是被茂牍接进府中招待。”
沈筠知咬着自己的嘴唇,眯起眼边想边说着她的想法:“现在看起来,虽然我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是从一切迹象推测,在背后操纵纸币市场的就是六皇子。”
她接着说:“可是不论我们在益州还是南都查到多少证据,都仅仅浮于表面,只要他咬死不认罪就很难彻底扳倒他。”
但四皇子要的结果显然不是这个。
“想要彻查也不是‘太难’。”沈筠知在最后两个字上咬着重音,“只要抓了南都交子务的人,找到帮他造假的人,丢进刑部不怕他们不招供。”
是不难,只是他们做不到。
“可我们既没有这个权力,贸然动手还会打草惊蛇。”沈筠知长叹了口气,“你说我们要不干脆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四皇子得了。就说幕后之人已经给你找到了,解决交子贬值的法子也帮你想好了,剩下的我相信堂堂大庆皇子应该能自己搞定的吧——”
她当然知道不可以。她只是发发牢骚。
沈筠知双手交叠趴在桌上,把头闷在臂弯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擡起脑袋问道:“在益州能找到比知府更大的官吗?”
“有,统理川峡四路的宣抚使。”纪献川起身从行囊中取出地图铺在桌上,“他有权巡视地方,权职在茂牍之上。只是宣抚使一般不会在某个州府停留太久,此人现在身在何处并未可知。”
“若是我想围魏救赵,此人是否可用?”
纪献川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地图上的川峡四路:“可用。庆朝初年,设用土官[1]任宣抚使,后来地方权势过盛,自建邺帝起由南都派遣大臣任地方宣抚使,每四年调度一次。现在的四川宣抚使已在任四年,年末官期满后便会被调回南都。”
纪献川又思忱了片刻,开口道:“宣抚使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这便让人去查查此人背景和行径。”
沈筠知托着腮不由地笑了起来:“我就说了个围魏救赵,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若没猜错,昭昭是觉得益州有茂牍、南都有六皇子,进退两地都不好让姓秦的开口,只有像宣抚使这样的位置,才方便撬开他的嘴。”
沈筠知点了点头:“而且不能用交子之事把人捅到宣抚使那里,得寻一个其他错处,再引得宣抚使去查。”
纪献川在旁轻笑了一声。
“这个法子行不通吗?”沈筠知有些迟疑地扭过头看他。
“不,很得当。只是我从前查案向来单刀直入,没有用过如此迂回的法子,感觉……有些新奇。”最后几个字从他口中念出,带着与平日不相同的声调。
“也是。纪大将军从前呼风唤雨,一朝坠入凡尘,不习惯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瞻前顾后也是应该的。”她嘴上扯着皮,人却不知何时挪到了纪献川身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他怀里。
找到了解决麻烦的思路,沈筠知此刻松快了不少。
“我就怕,这个宣抚使若是站在六皇子那边,事情就不好办了。”
纪献川单手揽住了她,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不会,圣上做事向来谨慎,宣抚使这样的职务,他只会交给极为信任且不参与党派纷争的人去做。毕竟若是他们和龙嗣勾结,有朝一日起了反心,可调动一方兵力支援,圣上不会让这样的隐患留在外面。”
“那便又多了五成把握。”她在这种事上一向秉持乐观的态度,“如此一来,麻烦的便是该给他按一个什么样的罪名。”
不能太小,要让宣抚使有意愿审理这个案子;不能太大,需将此人的罪责框定在川峡四路之内。与此同时,还要能抛砖引玉,让宣抚使注意到他这十余年在益州钱财庶务上动的手脚。
“虞兄说他平日吃穿用度极为张扬,不是一个小小知事的俸禄所能负担的。此人接触一州钱币琐事,背后必然从中牟利,不如从这一点出发,编造一个真假参半的罪名。”纪献川给出自己的建议。
“纪大人所言极是。”沈筠知窝在他怀中半软着腰肢懒怠极了,不肯起身,于是擡手指向桌上的丑橘,“剥一个那个给我吃。”
等到甘甜的橘汁在口中迸发解了急渴,她才边撕着橘瓣上的经络边说着:“我倒是有个馊主意,你听听可不可行……”
屋内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持续了许久,忽地传出一声女子变了声调的轻呼,再然后那说话声几近呢喃,隔着门窗已然听不见了,最后便彻底没有声响。
等两人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沈筠知的发髻整齐地就像晨起时刚刚打理好的那样,而她腰间的荷包上多了两枚小巧的核桃雕。
正巧在外蹲守周家兄弟的小乐回了客栈。
“主子。”小乐跟着沈筠知进了她的房间。
“属下在他们住的宅子附近打听过,周家兄弟在此处住了不到一旬,且是短租。目前无法确定他们是不会在益州停留太久,还是怕人盯上,所以居无定所。”
“嗯,你接着说。”
“昨日只身前往交子务的那个今天一天都没出门,另一个倒是出去了。但他既没有去交子务也没有去府衙,而是一路出城到了一个野郊的庄子上。”
“那个庄子看起来是有几个农户守着,但最外围的几个老汉模样的人是会武的,属下不知他们深浅,不敢轻易靠近。不过属下查看了那附近的土地,皆为薄田,离庄子稍远些的甚至都是盐堿地,连根草都长不住。”
“那人在庄子上呆了不过半个时辰,进去和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带特别显眼的东西。回城后便径直回了那宅子,之后便再也没出来过。”
“做得好。”沈筠知眼睛一亮,称赞了一句,“事不宜迟,咱们今晚就去探探那个庄子。”
等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余下众人后,与纪献川商量起了人手安排。
“我们也不知道那庄子上的具体情况,除了小可留在客栈以防生变,其他人今日亥时随我一起去探探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老三率先开口问道:“主子,您也要去?”
“事关重大,我当然要去。”沈筠知抿着唇,不期然对上纪献川的视线,见他神情中没有不赞同的意思,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
小乐向来对主子惟命是从,这一次也出声反对道:“主子,那庄子上的武者至少十人,也不知天黑后是否会留在那里。”
毕竟之前的那些危机沈筠知虽在幕后操纵一切,但并没有主动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我知道事情轻重,不会贸贸然就跟着你们涉险的。”
“无妨,我会保你们主子周全。”纪献川抱着双臂站在角落的位置,在双方的僵持中一言以定。
在心里持反对意见但碍于身份始终没有出声的岷南默默后退了一步。他也觉得沈三小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跟着他们去那种地方太过冒险,但既然自家主子开口了——
当初大家师兄弟下山的时候,师父梁祁看都没看他们三个,只是对着彼时排行老二的纪献川遗憾道:“谨知啊,你就非得下山去做那个什么鸟官吗?你就应该跟着为师留在山上,以你的造诣,他日定可开山立派。”
后来也能常常收到师父来信,每每读到最后,都是问候他们的二师弟,什么时候回山上给师父养老送终。
也怪不得师父偏心,毕竟当初他们兄弟三个一起对敌也只能与他堪堪打个平手。
这件事最后就这么定了下来。
沈筠知自认为她也算是什么场面都见过了,但当纪献川从他们放衣服的箱子最底下翻出一套夜行衣的时候,还是不禁生出了些紧张的情绪。
“你怎么连这都准备了?”紧张之外,更多的是惊讶。
她出城时为了掩人耳目下了沈家的马车,行李什么的自然留在了那辆车上,所以此行需要的东西都是纪献川帮她提前备下的。
纪献川浅笑着把叠得齐整的衣服递给她:“试试看,合不合身。”
沈筠知抱着衣服在走到了屏风后面,说是夜行衣,倒是与她在影视剧中见过的那些简单的黑色衣裤不同。虽然通体颜色统一,没有其他纹饰,但胜在样式特别。
她穿书以后还是头一次穿如此束身的衣裳,挥舞拳脚时不会有多余的布料拖累她的行动,既轻便又保暖。尤其是小臂处有特制的绷带绕成的护腕,外侧还有几支精致小巧的小弩扣在上头。
她对这身衣服很是满意,打量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穿岔了去,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在外间的纪献川悄无声息地换好了他的那件,更吸引视线的是被他用玄色发带高高竖起的马尾,利落干练,又是一种她之前没有见过的模样。
他斜眉入鬓,在配以鬓角处留下的几缕碎发,站在她身侧时,两人更像是执剑天涯的一对侠客。
只是去夜探一个小村庄,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
申时三刻,城门落锁。
故沈筠知一行人在日暮前便出了城门,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在夜行衣外头多罩了件寻常的衣袍。只有沈筠知披了件镶着毛边的织锦披风,她两只手收在披风里轻轻拽紧了领口,免得秋风顺着缝隙灌进凉意。
纪献川站在她身侧放慢了步子,远远地跟着另外三人。
“是不是有点冷?要不等下到了城外的馆子,让老三留下来陪你,天黑之后北风一起,怕是会着了凉。”
她缩着脖子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方才在屋里暖和,骤然到了外头不适应,过一会儿就好了。”
“昭昭,回去之后让小可小乐她们教你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你每日跟着练习可好?”
一阵阵的北风像是拔地而起一般,卷着道旁枯叶让风的轨迹也曝光在行人的视线下。沈筠知腾不出手去拨开挡在眼前的碎发,只能猫着腰往纪献川身后躲,想让他替自己挡下张牙舞爪的风。
她埋在毛领里,声调有些沉闷:“听起来不像什么很轻松的事情,不会还要跟着她们早起吧?”
因为有些不情不愿,问出的话更像是在撒娇。
“不用早起,让她们慢慢教你也不会很累。”纪献川换了个位置让她走在背风处。
赶路途中某日两人腻在一起的时候,他握着沈筠知的手腕摸过她的脉,虽没有什么负蓐之患,但也比平常人的虚弱些,也许是年初遇难时留下的不足之症。
所以到了深秋将寒之时她会比别人更畏寒,而那些习武之人日常养气锻体的招式很适合用来调理她的身子。
“你是不是嫌弃我拖后腿,我又没那么金贵。”沈筠知先是皱着脸小声撒气,但也即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哀叹了一声说道,“好吧好吧,我听纪老师的话便是。”
确实她爬个小坡都喘气,跟着誓英学骑射的时候也常常练一刻歇三刻,说到底是自己平日多为懒怠,纪献川会这样说也是为了她好。
只是心里总归有些别着劲,怎么找了个男人谈恋爱自己反倒多了些管束。
于是她心有不甘的再次开口:“要不纪老师答应我些甜头?好让我多些动力。”
纪献川的声线染上了些笑意:“想要什么甜头,我都许给你。”
“嗯——不急,等我回了南都再好好敲上你一笔。”
五个人出城后约莫走了两里地,在城外找了个暂且安顿的驿馆用了晚膳,又在此处等到一更后才各自脱了外袍摸黑离开了驿馆。
直到穿过一片荒地,看到远处隐隐有火把光影,带头的小乐才停下步子说道:“就是这里。”
“主子,村口有四人把守。”前去探路的岷南很快折了回来。
沈筠知眉头微蹙:“这庄子果然有问题,这都快二更天了,寻常农庄怎么会派人在村口把守。”
“此处视野开阔没有掩体,只能从旁绕道。”纪献川查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后开口道。
小乐作为训练有素的侍卫,白日里已经将庄子周围的情况大致摸透了,遂应下:“这庄子背靠一个小山坡,虽无树木但怪石嶙峋,进出不易防守也相对薄弱。”
“好,就从那里潜入。”
五个人避着庄子上几处屋外立着的火把,借着屋子、树木投射下的阴影向后走去。这庄子不仅外围土地贫瘠,且规模之小目光所及不过十数人家,许多茅屋看着就知是空置了许久的。
也因如此,不到一刻钟他们便走到了村后。远远能看见那里并不是全然无人看守,只是那人盘坐在摇椅上,双手交叠压在自己胳肢窝里,怀中松松抱着根粗木棍,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看来这庄子背地里的勾当已经做了许久了。”沈筠知这会儿神经绷紧,一时间倒也不觉得冷了,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纪献川,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
老三有些不解地压声问:“主子您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沈筠知向那精神不振的守卫擡了擡下巴说道:“你看那人,此处只有他一人看守,他却如此大胆敢打瞌睡,一定是安生日子过久了才会疏于防备。”
她又看向纪献川问:“我们该什么时候溜进去?”
“再等等。”纪献川的视线似乎在看向更远的地方,离沈筠知较远的那只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是我说得不对吗?”沈筠知咬着唇看向火把照亮的地方,怎么看那守卫都没有什么警惕心,她还以为这种时候会方便他们潜入。
“你说的没错,只是漏了一点。那人如此懒散,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已经在这个位置守了太久,人已疲乏,应该快到庄子上换班的时间了。”
纪献川毕竟久经这些,经验更加丰富。
“等到他们换班的时候,岷南负责吸引守卫的注意。”纪献川很快有了安排,“小乐留在此处接应,岷南脱身后和老三汇合,沈小姐和我一起。四人分成两拨探查,半个时辰后,不论是否找到证据,都要撤回此处。”
“是。”
沈筠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微微加速,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她左手收在袖中,指尖稍稍陷入了掌心的皮肉里,轻微的痛楚让她能够继续保持理性。
没过多久,果然如纪献川所说,来了个相同打扮的男子,走到那人的摇椅旁,用刀柄杵了杵他。
那人猛然惊醒,满脸不耐地打了个哈欠,张口骂起:“老弟,这日子他娘的一天比一天冷,咱们就跟傻子似的天天守在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那人说话时毫不避讳,倒正好方便他们偷听。
“是啊哥,你明天拖条棉被来呗,你不知道这后半夜有多冻身子。”
“行了行了,再盖条被子够你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到时候天王老子来了你都不知道,还是省省吧。”那个睡眼惺忪的守卫挥了挥手,“那边墙角有几坛烧刀子,你要是实在冻得慌,就喝几口热热身子。千万别拎不清贪了杯,叫头儿闻出酒气有你苦头吃的。”
“诶诶,谢谢哥!您赶紧休息去吧!”
就在这时,他们刚刚说的酒坛子忽然炸开了一个,发出清脆的声响。
“什么情况?”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停下了步子,摸不着头脑地往墙角走去。
与此同时,沈筠知、纪献川和老三三人顺着坡势潜进了庄子里。
其中一个人踢了踢碎裂的酒坛:“黑心肝的卖酒瓮,这坛子就这么薄一层陶土,这才阳月就给老子冻裂了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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